中國女排奪冠的啟示

【我的漫筆】

侯思傑

疫情嚴峻期間曾中斷，現在再次活躍起來 ── 說的是看電影的習慣。

武漢肺炎不太嚴峻之後，日常生活漸漸正常起來，一向習慣每個星期頭兩日早上10點乘船到香港，走過去IFC ── 國際金融中心 ── 的百老匯電影院睇早場。早場的票價是優待年過60歲的長者，票價一律35港元，而正價是130港元。由於每個星期四都會有3至4部新片上畫，所以無須事先知道是甚麼電影，來到戲院必定有一齣合自己心意。

那天來到戲院，有4齣新片上映，其中一齣是《奪冠》。在武漢肺炎出現之前，《奪冠》叫作《中國女排》。時隔將近一年之後的今天，何解要改片名？是否「中國」這兩個字會讓人聯想到「武漢肺炎」正在肆虐全球而必須將片名更改？但，這裡是香港 ── 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領土」，稱「中國」應該是偉大光榮兼正確才是，幹嘛要去掉「中國」？

哀哉！

看著《奪冠》的海報，回想40年前香港颳起的那股「女排熱潮」，內心泛起不少感慨。香港上世紀的整個80年代，每年盛事幾乎就是國際女排比賽，每次比賽，香港都為爭取主辦權，出盡九牛之力，最後九龍紅勘體育館便成為各國勁旅爭冠的地方，中國女排也同時成為全城的焦點。

中國女排在香港比其他國家勁旅有著天時地利人和之利，畢竟香港人大部份都是華人，支持中國女排是理所當然。然而香港人也很欣賞其他國家女排的球技，所以，雖然大家都是支持中國隊，最後還是緊守「幫理不幫親」的原則。例如，曾經在一次比賽，中國隊的其中一位球員犯了「觸網」，但球證沒在意，卻給對手的球員發現而向球證投訴。是時坐滿體育館的觀眾全不作聲，因為觀眾不知實際情況，在了解之前最好閉口，等待裁決結果。當球證查問中國隊球員時，球員亦坦白承認確實犯了「觸網」，於是球證判中國球員犯規，將利益歸還給對方，球場上立即響起雷動的歡呼聲和掌聲。

在激情的80年代，每一位中國女排都是港人的偶像。確實，她們每一位都有其個人的獨到之處，而當中有3位球員是最難忘的，分別是張蓉芳、侯玉珠和郎平。當然，袁偉民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教練，若沒有他帶領中國女排遠征，不可能有5連冠的功績。

張蓉芳、郎平、侯玉珠、教練袁偉民

在球場上，擊出一球去到對方的場區，我估大概只有3至4秒時間，作為隊長的就要在1秒之內作出判斷，並指示隊友如何應付對方的來勢，若腦筋稍為遲鈍半秒，可能造成失誤而輸掉一球。在這方面，張蓉芳很有出色的表現。每次在對方發球時，她站在網前全神貫注對方的佈陣，當對方擊出球的一剎那，看準球的飄搖，她便作出決定，發出只有隊友才聽得明白的暗號，各隊友便展開迎接對方的來球。一位編劇隨時要花一天時間，扭盡六壬才構想出一幕好戲，張蓉芳只要在一秒之內決定一個戰役。她的腦袋是怎樣構造的呢？佩服！

1970年代初，香港無線電視有一套日本女排劇集《青春火花》很受歡迎。劇集令不少當時的年青人看得如痴如醉，這無疑是給後來的中國女排在香港奠下受歡迎的基礎。在《青春火花》劇中，經常出現非常誇張的發球取勝的場面，劇中人每發出一球都有一個類似武俠小說裡的招式名字，例如「鬼影變幻球」、「移影換影球」、「五行變化球」……等等。

中國女排中就有一位神乎其技的發球好手，她就是來自福建省的侯玉珠。最令人難忘的一役是在1984年洛杉磯奧運。中國隊在其中一個比賽時，去到中段卻出現陣腳大亂，連續失掉好幾分，最後憑著對方失誤取回發球權，教練袁偉民趁機要求換人，把發球的球員換上侯玉珠。侯玉珠臨危授命且不負所托，憑著她出色的變幻發球，令對方無法接球而亂了分寸，中國隊從而扳回失地，最後更「奪冠」成為中國女排史上的5連冠。

眾多女排勁旅當中，古巴隊是最強悍的一隊，她們跟男排一樣，沒甚麼球藝可言，只有一招「扣殺」。當球落在任何一位球員手中，她們都可憑氣力來猛扣，令對方的「纖纖玉手」難以抵擋。中國女排亦有一位這樣以扣殺來取勝的球員，她就是郎平。

郎平的猛烈的扣殺取分不下於古巴球員。但是，她不是經常使用這一招。說到底，這一招很耗體力且傷元氣，除非戰況遇上大危機，例如隊友頻頻失誤，為了阻止分數流失的同時把分數拉高，她才會連續性使出這一招來力挽狂瀾；倘若戰況順利並且咬緊對方，她便會創造機會交給隊友去出擊。就憑她這份豁達的精神，在危難時敢於犧牲個人的一切去衝鋒陷陣；在太平盛勢時卻會為他人著想的與大家共建社會，是絕對領袖人所具備的襟懷。

當朗平和她同期的姐妹退役之後，各人都有自己工作的崗位，朗平則繼承退休的袁偉民出任中國女排教練。朗平當教練之後，她鼓勵運動員解放思想，砍掉桎梏，她鼓勵運動員：

「別為國家拚命，別為父母拚命，一切要為自己。」

她所鼓吹的，無疑對那群腦袋給塞滿了愛國思想，盲目而沒思考能力的愛國人所難以容忍。沒幾年，便傳出她失掉中國女排教練一職，接著 ── 她 ── 去國了。

來到美國之後，郎平在美國讀大學、結婚及誕下女兒。在這個時候，美國女排向她招手，出任教練。美國女子排球在她帶領下，於2008年北京奧運，不但擊敗強悍的古巴隊、也同時擊敗了中國隊。古巴隊可以被擊敗，但咱們祖國隊被擊敗是天大的罪行，朗平立即遭圍剿，責罵她「賣國求榮」，而「叛國」和「漢奸」等是必須的罪名。

「愛祖國，用國貨」的口號喊了不知多少個年頭，但中國貨物在自己國家向來不但不受重視，甚至是鄙視。但，將貨物運往外國銷售一段時間之後運返國內銷售，銷情起變化成為受歡迎的「國貨」。這樣的銷售行為叫作「出口轉內銷」，國貨變來路貨才是件好貨！

經過2008年北京奧運一役，「賣國」的朗平再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，愛國者非常歡迎她光榮歸國，帶領中國女排再遠征。從此「賣國賊」升格成為一位「為國爭光」的「愛國者」。

「愛國」，原來真的是這麼廉價 (cheap) 的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