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母親節。惦】
撰文:鄧達智
(香港時裝設計師)
好久沒回多倫多西邊的老屋。
房子事實並不如此老,70年代落成,相比不少巿中心建於維多利亞女皇時代,英皇佐治時代的磚、石建造實淨房子;我們這種配備泳池,不規則前院後院的當年先進建造,還算是新的。
感情上,侄兒們在這裏成長、結婚、搬出;母親曾長期在這邊居住,雖然移民時歲數已屬祖母級,因為新環境、新視野,給予新衝擊,得出一套新生活規律。在那些香港或操中文的移民不似今天超額數眾的歲月,英語欠佳新移民長者害怕獨自外出,生活起居幾乎全部依賴兒女或親人,我家母親秉承一貫打不死獨立作風,以二戰時被迫停學前學得有限英語,只要能認得巴士站名、地鐵站名,無需任何人陪伴,自由進出。再上補課班,重學英語不單提供生活方便質素,重要是別離故鄉牽絆,重新建立人際關係,在班裏認識來自各式背景階層新同學,作為一名鄉村婦女,活過半百才有機會踏出Comfort Zone,讓「新同學」賦予生活小趣味,家庭瑣事當然不可能一下間一掃而空,起碼在過往的墨守成規開出一道窗子,望出去,甚至走出去,卸下不少肩背包袱,得幾抹輕鬆。
母親離世後,另加侄兒們成長搬出,自己回來大多巿的意欲驟減,住到西邊「老家」的次數更少。
方便次晨從西邊的機場起飛,臨別回港,刻意回來老屋過一夜,就睡在母親舊時的房間。這房間對我有特別的感情,期望得親近她的回憶、甚至氣味;對侄兒們更是童年回憶中至重要的安樂窩,犯錯後,他們母親責罵後,思念加港兩邊飛太空人父親時,蜷縮在祖母的被窩,成為至至至溫暖的療傷洞。
清晨時分,醒來,拉開窗簾,望後院泳池還有弟婦用一枝樹枝種活一大棵的銀柳樹,冬陽緩慢從屋後樹林及鄰家後院徐徐升起;母親晚年跟去到那個歲數同代人一樣,清晨特別早醒,也肯定跟我今晨一樣,默然眺望窗外漸亮冬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