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世紀的一頁文明詩篇 – 專訪何鳳山女兒何曼禮
在中國土地成長的猶太人醫生:“It was a very emotional visit”.

1948年以色列復國,猶太醫生Daniel Weihs一家在中國過着安穩好生活,若不是1949年中國易手共產政權,他相信一家人很願意長居中國。
最終,父母選擇移居以色列,「不是回去,那是到一個新的國家,我們是猶太人,父母就選擇了到一個猶太人國家。與我們一起到上海的嬸嬸叔叔,都選擇到澳洲去了。」
小時候的中國南方話,已經埋在Daniel心裏,對於他一個猶太男孩,為何會來到中國,為何後來又到了以色列,小心靈太多問題,都得不到父母的解答。Daniel說,父母只願意跟他講起昆明的美麗山川,迷人的桂林離江,集中營的事,只得片言隻語。
「集中營的經歷,令爸爸的生命像凍結了一樣。跟以前完全不同,埋首工作,只有工作。你知道,家庭生活很重要,我是獨生子,父母都給予最好的,但在父親心裏,好像總有一些事情纏繞着他,影響他的生命。他80歲離世,一直工作至78歲,他說需要工作,70歲從醫院退休後,繼續在診所行醫,我認為,這是因為他的經歷,令工作變得如此重要。」
Daniel一生順遂,承認對中國有特別感情,「這是很個人的,我曾在瑞士、法國、英國、美國及澳洲工作,當我來到中國,我是有更多感覺的。」他到中國工作時,重訪桂林住處,但已經不存在,昆明的空軍基地不能進,上海法租界住過的屋子早前還在,後來又拆建成了高樓大廈。幾年前他還到過香港薄扶林一間教會,探望當年從桂林教會轉來香港工作的故人。
在美國太空總署全職工作過四年,Daniel曾是以色列政府科學部的總科學家,為科研方向作決策,訂定研究項目,包括研究人腦;無人控制機械,列如無人機及火箭等;以及可以應用於軍備的海洋科學。他與台灣成長的科大副校長史維認識多年,惺惺相惜,兩人都醉心觀察雀鳥飛行,因為裏面藏着航天動力學的奧秘。
跟中國人交往多年,Daniel一直不知道父親上海簽證的事。直至2000年何鳳山獲以色列政府追頒「國際義人」(Righteous among the Nations)獎,他的故事在以色列發表,Daniel知道後,翻查父親遺留下來的護照,果然發現有何鳳山親筆簽署的上海簽證。至2011年,台灣政府才知道這位一直有科研交流的以色列國家級科學家,與國民政府一段淵源。
Daniel與何曼禮在外交部安排午宴初見,之後雙方晚飯。「我給她看父親的護照及簽證圖片,她非常雀躍,比我還要興奮。」大多數簽證都是由何鳳山副手簽署,Hugo Weihs的卻是少有的由何鳳山親簽。「若不是他(何鳯山)就沒有我」,上一代不想記起,下一代,似曾相識,“It was a very emotional visit”。
要了解猶太人心情,要了解猶太人在二戰裏的歷史,「這是大屠殺,非常卑劣,無可比擬的事情,沒有一個地方發生這種機械式殺人如同工業的屠殺,美國不曾發生,我聽過數以百萬計中國人被日軍殺害,但日軍沒有建立如此集中營,殘酷工業式的處理。」
Daniel從戰爭的世代而來,成人後還是回到武器研究領域,那豈非生命循環一個諷刺?「那是一些你不想要但卻又需要的東西,看看以色列每兩三年就要面對敵人,看看敘利亞、伊拉克,所以,你一定要強大,強大的方法,要有新武器,因為所有的東西,幾年就落後了,你一定要繼續研發新的。」
「那和平呢,你認為很難發展和平?」
「是,很難。在東亞沒有宗教戰爭。在敘利亞,穆斯林攻打庫爾德人,在伊拉克,什葉派攻打遜尼派穆斯林。那不是一場要掠奪甚麼的戰爭,那是因為仇恨。仇恨的戰爭,很難和平。」居於如香港港島美麗海邊城巿的海法,兩成人口是阿拉伯人,Daniel明白,生於以色列,是沒有百分百安全的地方。
不管幾多代人走過幾多代苦難,我們還是活在一個先進滄涼沒有和平的世界。有一些過去,想找回來,像拾起一顆歐洲野栗,追問暗淡了亮光的原因。納粹德國護照裏面藏着一幀上海簽證,對Daniel、對一個時代,都是一個意義及一個深思。

對於發簽證的外交官女兒何曼禮來說,上海簽證是記錄父親在一段歷史裏的角色,也是她四十多年記者生涯有份量的故事。從水門事件那個年代開始在《The Boston Globe》當記者,着重證據,她為父親寫書,發掘淹沒了的事實。
1990年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出版的《外交生涯四十年》84頁記載猶太人的厄運,作者何鳳山提到:「自德奧合併後,希魔(希特拉)逼迫猶太人的氣焰日益高漲,於是有美國的教會與慈善機關極力拯救猶太人。我與這些機關密取聯繫,凡可盡力之處無不盡力,不知救活了多少猶太人。」此節亦記載他救美孚油公司的猶太人經理 Rosenbergs,話說 Rosenbergs 因何鳳山上海簽證從集中營釋放,準備到上海,何鳳山往他家送行,被納粹特務用槍口指嚇亦毫不畏懼。最終,朋友成功到了上海。何鳳山的總領事館館址,因業主是猶太人,1939年被奧地利政府收回重建。
……待續